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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是我傷了你的未婚妻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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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清清擡頭看過去。

蘇廷握住餘清清的手腕, 他的身子纖細單薄,貼在餘清清身前。低下頭,腦袋抵在餘清清的肩膀, 濕熱的液體淌過衣料。

“你是我的朋友,以後無論做什麽事情, 都要問過我……”

“不許再讓我擔心。不能有下一次……我不許你這麽做,我命令你。”

少年的聲音嘶啞,流露隱忍的痛意。餘清清以往看到的蘇廷,都像是披了盔甲。而今他脫去盔甲,露出柔韌的模樣。

餘清清意識模糊。

蘇廷半俯下身,一只手摟著她的脖頸,一只手攀過她的腰。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, 如同溺水之人攀附最後一根稻草。

“我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了, 餘清清, 你相信我……”

“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。”蘇廷眼裏都是猩紅的血絲, 聲音陰暗沙啞,含著沙石一般。

話語如同誓言, 落在餘清清耳邊。

……

餘清清被責罰的消息傳出去,宮人們都疑惑起來。

餘美人的性子人人都知道, 一向好脾氣,柳家嫡女是京城裏的明珠,也是溫婉可人。

她們怎麽會生出齟齬?

皇後明面寬和,卻是恩威並重, 笑裏藏刀。聽說那一日之後, 餘美人被狠狠責罰,打了一百板子,回去之後就臥病不起, 纏綿病榻。

若是其他人得罪柳家女,又能剩幾條命?

一時間宮裏人人自危,漱玉殿本就是偏僻的地方,如今更是冷清,人人唯恐避之不及。

漱玉殿裏。

自從那日之後,餘清清就養起傷來,原身原來在燕州經歷戰亂,大大小小的皮肉傷都嘗過,況且有蘇廷的人從中周旋……

餘清清養了幾天,恢覆過來。

蘇廷替她放出流言,說她感染風寒,不宜外出。她得罪皇後,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,這般順水推舟,更能保全自己……

如今蘇廷偶爾來到漱玉殿裏,跟她說一些話,兩人的來往密切起來。餘清清沒覺得有什麽,可兩人身份懸殊,身為宮妃卻跟皇子來往甚密,是有違禮法的事。

纖雲看在眼裏,急在心裏……

她想要提醒餘清清,可小主相信三皇子,怎麽會聽自己的話?

她低著頭,悄悄看著前面對坐的人影,蘇廷和餘清清一起下棋。三殿下是想跟小主多相處一段日子,才放出消息,說小主得了風寒吧。

這樣一來,才沒人接近漱玉殿,方便他親近小主。不然護著小主有很多方法,為什麽偏偏用這一種……

小貴子腦子不太靈光,蘇廷第一次過來漱玉殿的時候,他瞪大眼睛朝纖雲看過去,顫聲道:“纖雲姐姐,三皇子對小主真好,別人誤會了怎麽辦?這是掉腦袋的事情……”

小貴子年紀小,卻明白利害關系。纖雲被這麽一說,朝周圍張望了一眼,怔了一怔。

她連忙低下頭看小貴子,把小貴子帶到後院之後,聲音拔高,陡然尖起來:“這些是小主跟三殿下的事情,別問不該問的!我們是做奴才的,管不了主子們的想法,只能盡到自己的本分……”

小貴子被她嚇到,一時楞住,呆呆看著她,纖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她瞳孔微微顫抖,輕輕摸著小貴子的頭:“我們好好伺候小主,就一定會沒事的……”

內殿裏。

餘清清這些日子閑著沒事,翻閱蘇廷送過來的書,她的手指一點點挪過層疊的書脊。

這些都是蘇廷看過的書,內容廣泛,不止是經史古籍,還有醫學兵書,山水游記……

而頁角都做了批註。引經據典,頗有見解。

足見下筆之人胸中溝壑。

餘清清想起之前在昭純宮裏瞧見的景象,蘇廷雖沒有走過萬裏路,但應該是讀過萬卷書。這些日子他們時常見面,昨日蘇廷又給她帶了一些醫書。

她還不太了解大雍的醫學,此時抽出那一本書,一邊翻閱,一邊捏著筆寫寫劃劃。

不知不覺忘了時間。

有人挑起門簾,從屋外進來。

已經入夜,桌案的燈芯陡然跳了一跳,照在來人的臉上。

餘清清望過去。

蘇廷微微咳嗽一聲,他披著雪色大氅,邁過門檻。他從廚房裏熬過藥,端著藥碗走過來,放在餘清清身邊。

藥湯散發出淡淡的清甜味道,餘清清沒瞧那藥湯,第一眼朝蘇廷看過去。

“我的身子已經好了大半,該吃藥的是你,怎麽又煎藥?入夜之後太過寒冷,你不應該過來看望我,你才是病人,該對自己負責任。”

蘇廷輕微的咳嗽,他把藥碗推到餘清清身邊,朝餘清清看過去:“你的事,我總要親眼見過了才算放心。”

親眼見過了才放心。

難道自己是三歲小孩嗎?

餘清清目光下移,見蘇廷穿著單薄,皺了皺眉,更嚴厲了幾分:“我先前說過,你被人下了那麽久的毒,哪怕這段時間慢慢調養,也還是有餘毒未清,再這般下去,如果覆發……”

“那都是你自己的問題,我不會再管你。”

餘清清說著,故作皺眉朝別處看去,一副倨傲的模樣。下一刻,她的衣角被輕輕拽了拽。蘇廷擡起頭來,一雙眼睛流露點點光彩。

他咳嗽了下,認真的看向她,眼裏流露更多光華:“那就依你所言,下一次……不會這麽做了。”

蘇廷乖巧的坐著,淡淡望她,眼裏仿佛有千盞蓮燈明明滅滅,餘清清有些怔,趕緊往旁邊看去,直到從紙堆裏找到一張藥方,才恢覆過來。

“這是我為你開的新藥方,這些日子毒素已經去除的差不多了。而今就是調養身體,如今你的肺腑千瘡百孔……”

“這是我特有的藥方,最適合補身益氣,固本培元。你且看看。”

她說了這幾句話,把藥方遞過去,卻見蘇廷沒有認真聽,仿佛是發呆一般。

他怎麽會發呆,在看什麽?

餘清清把藥方伸到蘇廷眼前,揚了一揚。

蘇廷收走了藥方,疊在一邊,又把旁邊的那碗藥推到餘清清面前。

湯藥都有難聞的苦味,而這藥湯散發澄澈的微微的琥珀色,像是酸梅湯一般。

餘清清蹙眉:“還要我喝?我真的好了……”

蘇廷道:“這是你之前用的方子,我依樣給你抓了過來,又讓太醫們改良一番,放了糖漿,去除苦味。”

這一味藥方是餘清清親自寫的,藥效絕佳,餘清清喝起來的時候連連皺眉。保留藥效的情況下去除苦味,是困難的事。

蘇廷只說改良藥方,卻沒說自己這麽多日的辛苦,讓太醫研究了多少日。

餘清清來自現代,學過中醫跟西醫的知識,知道取巧的方法,而蘇廷能接觸的都是傳統的太醫,他改良藥方,又是花了多大的工夫,投入多少的精力?

蘇廷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餘清清,目光灼灼。餘清清想起來,最近蘇廷越來越奇怪,就在自己剛醒來的時候,他居然親自給她端著藥碗,差一點就給她餵藥……

她皺了皺眉。

這太過古怪。

餘清清放下手邊的碗。她瞧著蘇廷有些熾熱的眼神,板正了臉,正色道:“我可以喝這碗藥,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。”

“自那天之後你就對我很好。那天是我一時沖動跟人口角,是我的問題,跟你沒關系。你不必覺得我可憐,也不必補償我什麽。”

“是我傷了柳家小姐。該道歉的是我,我們既然是朋友,就不必為這些糾結,況且有一句話我早該說了……”

她神色微微一凜,認真道:“是我傷了你的未婚妻,對不起。”

說出心裏話之後,餘清清心裏舒坦起來,籠在眼裏的陰翳消失,露出淺淡的笑容。

蘇廷臉色僵住,心裏像紮了一根針,半晌說不出話,輕輕點了點頭。

“好,我們是朋友,能這樣相處便好……”蘇廷面上的笑意收斂,清冷如常。

“我以為你喜歡這些,看來是我誤會了……“他臉色更冷,擡眼看向門口的宮人,宮人從門口進來,把幾本書放在桌案上。

蘇廷從來不看戲文話本一類的東西,認為是無用之功,餘清清去他的書房時候,沒瞧見過。

這回倒是看到了。

這一摞書新鮮,泛著油墨香氣,像是京中新印的話本,在閨閣之中很是流行。餘清清從沒看過這些,此時一一翻過去,唇角翹起來。

蘇廷跟餘清清說了兩句話。他在她面前都是溫和,出門之後,目光冷下來。

“回宮去吧。”

蘇廷回到昭純宮,內殿空無一人,他站在桌案邊,雙目陡然猩紅起來,忽然拂袖。白玉鎮紙摔到地上,筆墨紙硯一同落在地上。

發出巨大的聲響。

“她是為我受的刑,為我吃的苦,卻以為我一無所知,這個時候都瞞著我……”

蘇廷眼裏都是陰沈的寒意,如淬烈火,他胸口劇烈的起伏:“我問她許多次,為什麽跟柳家女沖突,這個時候卻跟我道歉。她有什麽好道歉的,是我護不住她……”

“難道當日的事我不會查?她是為我忍耐柳家女,也是為我出頭,她為我扇了柳家女巴掌,為我挨了這麽多板子,一切都是因為我,而我能為她做些什麽?不過只是這樣的一點好,她竟然,竟然就說不必了……”

蘇廷大口大口喘著氣,胸口劇烈的起伏,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。桌案不堪重負,轟然倒下。筆墨紙硯掉落一地。

他也像是失去力氣,背靠著桌案。

他閉上雙目。

為何餘清清這般在意自己。

為何人人都厭他恨他,卻有人會這般的珍他重他?

元後去世之後,昔日的未婚妻退婚,同伴羞他辱他,宮人們用皇後的旨意拿捏他,他年少無力,孤立無援,吃過多少苦,受過多少罪。

可這一切的苦,跟今日比起來,什麽都算不得。

她歉意的眼神才是最無意,也最鋒利的刀,剜他的魂,抽他的魄。

蘇廷背靠桌案,身子滑落下去,啞聲道:“是我沒用……”

趙公公當即就跪下來,對著蘇廷老淚縱橫:“殿下這八年來一直韜光養晦,隱忍潛伏,才在京城之中建立自己的勢力,是真正的真龍嫡子……”

“殿下背負著元後娘娘的期望,背負著族人的血仇,還請殿下保重身體,切不可妄自菲薄,親者痛仇者快!”趙公公額頭重重磕到地板,觸地之後,流出鮮血。

“不錯……”

“柳家女,周皇後,一個都不能放過。我不止要他們的命,我更要天下人的臣服。他們輕我辱我,我要讓他們看看……最後到底是誰站在蒼生之巔!”

蘇廷閉上雙目,再睜開時,眼裏陰鷙更多,嘶啞的聲音帶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恨意,如同從地府裏爬出來的厲鬼一般。

一陣陣狂風襲來,他的衣袍翻飛如浪。

“負我之人,叛我之人,不忠不義之人……一個都不能放過,我要讓他們……不得好死,挫骨揚灰!”

少年緊緊咬著牙,唇角流出鮮血,一字一句皆是最絕望的呼喊,如同咒語,在內殿之中回響。

東宮之外。

柳珂坐在馬車裏,挑簾朝外看了一眼,見到宮門始終沒人出來,有些焦急起來。

她一直留意蘇如辰的蹤跡,蘇如辰有什麽朋友,什麽喜好,她都是清清楚楚。

今日蘇如辰要去酒樓宴飲,怎麽還沒出來?

她一直在外面等著,過了一會兒,才見蘇如辰姍姍來遲,連忙讓馬車跟過去。蘇如辰坐的馬車一路出宮,經過坊市,街巷慢慢陌生起來。

柳珂微微蹙眉,那丫鬟也有些疑惑:“小姐,這裏是哪兒,雖然看著熱鬧,但怎麽咱們從來沒來過?”

柳珂在京城裏住了十多年,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過,她瞧著前面飛檐翹角,飛閣流丹的高樓,眸裏露出一絲猶疑。

而那絲猶疑,看見門口招徠生意的漂亮姑娘時候,更多了幾分。

蘇如辰下了馬車,被兩位姑娘迎進去,身影消失在花樓裏。

柳珂的馬車停在路口,她挑起簾子,問馬車夫:“怎麽沒跟進去?”

“小姐,這地方女子沒法進去……這是有名的銷金窟,過上一夜,一擲千金。您是清白女子,怎麽能壞了名聲?”

“殿下身為太子,以江山社稷為重,別人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!怎麽能去這種地方……”柳珂這時候才反應過來,她狠狠皺眉看向青樓,殿下為什麽來這種地方?

她又看向附近。

這樓飛閣流丹,綠瓦紅樓,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氣隔著遠遠的就能聞到,來往的人都是男子……

柳珂皺眉坐在馬車裏,她和蘇如辰的婚事快要定下,她一直以未來太子妃自居,此時看著這些漂亮女子,就跟禍水一般。

對這些禍水,她自然是半點好感都沒有。

馬車停在岔路口,柳珂不時掀起門簾打量,又讓丫鬟在門口,遠遠的問兩句話。她從午後一直等到傍晚,才看到蘇如辰出來。

有姑娘戀戀不舍,把他送到門口,他解下扇墜送給姑娘,才哄得姑娘眉開眼笑。幾位漂亮姑娘都含淚送別,只有一位花魁模樣,化著桃花花鈿的女子跟著他出來。

柳珂心裏冒了團火,她捏了捏手,連忙讓車夫追上蘇如辰的馬車。

她的馬車堵在蘇如辰的前面。

那女子瞧見堵住的馬車,一下就明白了。她擡眼瞧著蘇如辰,眼波流轉:“殿下這麽招人喜歡,我好不容易才把殿下從姐妹們的手裏搶過來……”

“殿下說好了,今晚陪我一個人的……”

蘇如辰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瞇起,露出一點輕佻的笑意。他攬住流朱的腰,輕輕揉捏。

流朱的眼神更嗔怪了。

他用折扇輕輕托著下巴,瞧著前面的馬車,道:“這馬車的印記有些熟悉……讓我想想這是誰?”

“殿下這是又想起了哪位妹妹,樓裏這麽多的妹妹還不夠殿下喜歡嗎?還是說殿下是個忙人,把流朱吃到嘴裏,轉眼就忘了……”

“我是怎樣的人,難道你會不知?”蘇如辰看向懷裏的流朱,笑得輕佻。

柳珂挑起門簾,正跟蘇如辰對上視線。

蘇如辰手裏的折扇陡然揚起,鐵畫銀鉤,自帶一股雍容氣度。他微微偏過頭,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藏在折扇後面。

雍容,俊逸,卻是說不出的危險。

柳珂怔了怔。

蘇如辰唇角微彎,對著她詫異的臉色,笑道:“如此良辰美景,柳小姐也想同孤一起游湖?可惜孤早跟他人有約……柳小姐有意,不如改日吧。”

“順便再說一句,其實孤這幾日都有約了,嗯……”他折扇托著下巴,露出玩味的表情,半晌,折扇驟然合攏,敲了敲他的手背。

蘇如辰的話如有深意:“如果柳小姐不是奉了母後旨意的話,還是少來找孤,孤的馬車上來容易,至於下去嘛……女兒家終究是要矜持。”

他說完這句話,懷裏的流朱臉色一紅,朝他嗔怪了一聲。馬車調轉方向,消失在路的盡頭。

柳珂坐在馬車裏,臉色難看起來。

她活到這麽多歲,一直是京城裏的才女,父母的寵兒,頭一次有男子這般的忽略自己,又在外人面前,給自己臉色看。

他是自己的未婚夫,是大雍的太子,怎麽這般風流多情,薄情寡幸?

柳珂呆在原地,瞧著蘇如辰離開的方向,忽然捏了捏手,尖利的指甲掐進肉裏。

她看向丫鬟,聲音顫抖起來:“……走,回府去。”

……

忽如一夜冬風來。

京城忽然下起細細的雪,如同飄絮一般。宮人們早早換了冬衣,禦花園裏栽培的花兒端進暖閣。

周家夫人進了宮,她身穿赤色織錦的衣衫,領口綴著棕色細絨,一進宮裏,就覺暖和起來。到處都是熱氣。

她穿過巷道,進到坤寧宮,所見的宮人穿著嶄新冬衣,尤其是皇後身前貼身侍奉的大宮女,梳著垂髫分肖髻,穿著紫紅色春綢絲棉的棉襖,綴著蝴蝶式的青絨紐絆。

她攏了攏自己的衣領,溫聲謝過引路的宮女,坐在外殿裏等候,又打量周圍的擺設,琉璃窗欞,軟簾繡著寶相花的紋樣,雕紅漆多寶閣擺放著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,都是貢品的成色。

宮裏真是富貴。

做中宮之主,是頂天的福分……

周家祖上出過內閣學士,漸漸沒落,直到周家夫人的公公這輩,才勉強做到正六品通判,真要周家說發跡起來,也就皇後入宮的這麽多年。

如今周家地位尊貴,大老爺坐到內閣首輔的位置,更是出了中宮皇後,其他人也都承官職,但追本溯源,還是出身低了些。

也難怪周家夫人暗嘆宮裏的繁華。

周家夫人進了坤寧宮,宮人連忙接過她的外衫,取到一邊去烘。

又有人給她端茶。

周家夫人朝皇後行禮。

“臣婦參見娘娘。”

“免禮。”皇後坐在上首,含笑看周家夫人一眼,宮女給周家夫人端來繡墩,這才坐下。

皇後知道自己的嫂子是本分人,入宮該是有話跟自己說。她鳳眼微微上挑,笑了一笑:“大嫂這一回入宮,是有什麽事?都說是長兄如父,長嫂如母。咱們家父母去得早,一直是兄長和嫂子盡心費力,牽扯我們這些兄弟姊妹們長大。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。”

“如今過去這麽多年,家中的小輩們都長大了,聽說嫂子的二郎三郎已是及冠……孩子們的仕途,婚事方面,嫂子如果是有事相求,那本宮當然要盡到姑母的職責,替侄子們物色一番。”

皇後跟周家夫人說了幾句話,拉了一拉家常,她在周家是小女兒,一向跟周家夫人的關系不錯,後來機緣巧合選入宮中,疏遠這麽多年,也都能攀談起來。

周家夫人緊繃的臉色慢慢緩和,她一邊攏了攏領口綴著的細絨,一邊朝旁邊看了看。頗有幾分緊張。

皇後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,笑道:“這是坤寧宮,是本宮的地方,何必害怕隔墻有耳?大嫂有話盡管說,本宮什麽都能聽得。”

周家夫人聞言,臉色漸漸好起來,宮人給她遞了一個手爐,她低頭捂了捂手,忽然臉色一緊,靠近皇後低聲道:“懇請娘娘出手,為家裏人鏟除未來的憂患。老爺說了,是關於廢太子的事情……”

皇後朝宮人們看去,宮人們都退下去。

只留兩名心腹宮女在一旁伺候。

皇後鳳眼微瞇,沈沈的威勢朝周家夫人壓過去,周家夫人想起來之前老爺的叮囑,臉色緊繃起來,低頭道:“娘娘您也知道,當初太子殿下的地位是如何得來,又是踩著誰的屍骨……如今廢太子已滿十六,只待除夕之後便能出宮建府。若是他得了機會,怎麽對我們周家?”

“周家與娘娘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給娘娘做了多少事情。如今娘娘得了母儀天下的名聲,在皇後的位置高枕無憂。但您要知道,我們曾經做過什麽,都說是斬草不除根,春風吹又生,若是廢太子一朝得勢,那我們周家的下場……可想而知。”

周家夫人的眼裏都是堅決。

皇後鳳眼微瞇,金色的護甲撥弄了下手裏的茶杯,茶葉隨水沈沈浮浮。她沈吟片刻,眼裏露出一絲猶豫:“兄長說的意思本宮也明白,可你們知道那廢太子重病纏身,沒辦法活過二十歲……本宮給他下過毒,他命不久矣。”

“不如順其自然,讓他自己慢慢過世。不然若是做的明顯,平白讓皇上對本宮生出疑心,連帶著也對辰兒的未來有害……”

蘇廷是早晚會死的。

何必為了一個早晚要死的人,臟了自己的手呢?

皇後說的有道理,而周家夫人想起自家老爺的話,咬了咬牙,就在皇後猶豫的時候,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,道:“夫君知道娘娘的憂慮,若是娘娘不想臟了自己的手,不如就借別人的手。廢太子必須要除,至於殺人的刀是誰,那並不重要。”

“娘娘如果有什麽要說,不如細細看過這封信再做決定。”

皇後眉目深深,接過這封信,她一字不差的看完之後,深吸一口氣,眼神驟然狠厲起來:“就依兄長說的辦吧。”

“兄長說的是好計策。三郎想要出宮,那我就要折斷他的羽翼,這可怪不得我……”

皇後又像嘆息,又像是嘲笑什麽:“要怪,就怪他擋著我和辰兒的路吧。”

……

餘清清在漱玉殿裏休養了一個月,蘇廷常常過來看她,跟她相處。有人一起探討喜歡的事物,對餘清清來說是一種幸運。她常常教蘇廷一些東西,武藝,醫學,如何栽培草藥。

蘇廷學東西一向都很快,瞧她擺弄那些醫書草藥的時候,也跟著學,往往是很快學會。餘清清瞧著蘇廷,眼睫亮晶晶的,好幾次都翹了嘴角。

兩人的來往逐漸密切起來,時而是餘清清去昭純宮裏蹭飯看書,時而是蘇廷來漱玉殿。

這一日傍晚。

餘清清去昭純宮,等到用膳的時候,端上來的照樣是常吃的菜,今日的時候,卻是多了兩碗餃子。

餘清清捏起筷子,嘗了一口,包的是蝦仁三鮮餡,汁水充沛,她滿足的眼睫都瞇起來。

“好吃……”

她輕呼一聲,又看向蘇廷:“今日怎麽吃餃子?”

“今日是冬至日,當然是要吃餃子的,你記不住日子?”蘇廷問。

“我是不怎麽記日子,習慣公歷的算法,陰歷的確是麻煩……”餘清清想起來什麽,連忙道:“我說的是燕州那邊的算法,總之是不太好算,不太記日子……”

餘清清朝蘇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頗有幾分討巧賣乖的模樣。蘇廷心裏一軟,躲避什麽一般,往旁邊移開目光。

“再盛一些來。”他道。

久病的人胃口都差,如今蘇廷每次用膳越來越多,不用想都知道是餘清清這位貴客。底下的宮人應了聲,一會兒就用甜白瓷碟盛過來。

餘清清吃的多,也吃的快,等餘清清吃完了之後,蘇廷拉過餘清清就往外面走。

蘇廷把餘清清帶到一處房間。

迎面是一面落地的高鏡,映出他們兩人的身影。宮女連忙迎過來,取了衣服到餘清清面前,一件件讓餘清清看過去。

餘清清瞧過來,是兩身便服,時興的公子小姐的裝扮,符合他們的身量,還有一盞時下小姐流行的帷帽過來,輕紗垂到脖頸的長度。

這是什麽意思。

冬至節時興送衣物?

她疑惑的朝蘇廷望去。

“冬至的時候都要辦燈會,外面的風景漂亮,東風夜放花千樹,這些日子你一直悶在宮裏,沒法出去。”他瞧了一眼餘清清,扭過臉,聲音低低的響起:“像這種好日子,你不該缺席。”

“你願意陪我一起去看燈會嗎?”他沈默一會兒,又問。

餘清清看過去。

蘇廷眼裏帶著別樣的期許,如同燈火在他眼裏浮浮沈沈,葳蕤生光。

餘清清當場楞了楞,過了半晌,露出溫軟的笑意。

已經入夜,不遠處的宮燈亮起來,明晃晃的落到她的眼裏,她的眼睛也更亮起來,像有沈沈浮浮的燈光。

餘清清跟著宮女去一邊的房間裏換衣服。裙衫一件接著一件,像是給她搬來衣櫃,供她挑選。她換了兩身,發現這些裙衫都是精心準備,尺碼和她的身量一模一樣,細節處嚴絲合縫。

怎麽會這麽精確?

餘清清隨意挑了一件襖裙,水紅色交領蝴蝶袖短襖,下裳配白羅繡花裙,緞面上繡了成片的三角梅,行走起來仿佛置身花海之中。

她從房間裏出來,瞧見了蘇廷,蘇廷換了一身青色直裰,玉色革帶。

她瞧見了蘇廷的打扮,忽然起了興致:“無論什麽時日都喜歡素凈的顏色嗎?”

“今日是冬至節,好歹是慶祝的日子,像這樣的時節,不應該是穿鮮艷的顏色嗎,就像我家鄉那邊一樣,紅,紫,藍……”

餘清清是隨口一提,而蘇廷聽了她的話,卻像是沈思了片刻,認真的想了想,就要回身。

餘清清連忙拉住了他。

蘇廷的瞳孔微微睜圓,流露一絲疑惑,一本正經:“今日是冬至節,該穿鮮艷的衣服,不是你說的嗎?”

他完全是一副餘清清說什麽,就跟著照做的模樣,餘清清楞住:“你穿其他的顏色是挺適合,但你喜歡什麽,穿什麽就好了。不必為了我的話而改變,況且這是過節的時候,萬一你穿的太引人註目,惹來麻煩也不對……

而蘇廷在此時擡起頭。

他眼睛幽亮,深深的看著餘清清。

“那就一言為定。”

“我以後只在你面前穿艷色的衣服,給你一個人看……以後你在他人面前,也不能露出最漂亮的一面,只能在我面前著盛裝,就這麽說定了。”他深深看著餘清清,聲音嘶啞,有些固執的響起來。

餘清清一聽,更加楞住。

這是什麽說法。

總感覺自己落進了圈套?

她呆呆的瞪大眼睛,對上蘇廷深沈的眼光,嘴唇微微翕開,猶如半張的花瓣一樣。呆呆跟著蘇廷出了門。

蘇廷把餘清清帶到馬車前,先一步上了馬車,兩人坐進去,室內的空間很是寬敞,有毛毯,有暖爐,有書架,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,還有桌案。

馬車裏焚了淺淺的安神香,清淡的香氣傳來,餘清清在宮裏的日子裏經歷了很多事,都始終繃著一根線,如今出宮之後,陡然放下戒備,疲憊下來。

餘清清靠著迎枕,慢慢睡了過去。

她哪怕是睡著了,身體也保持警戒的姿勢,是經年累月的習慣,雙手和雙腿緊緊繃著,仿佛有什麽動靜,就能反應一般。

蘇廷眼見著她睡著,瞧著餘清清的臉,眼裏漸漸露出些許癡迷,像是想要得到,又是想要摧毀。

他坐得離她更近了些,眼裏深沈如墨,看起來有些嚇人。過了半晌,他伸出手指,輕輕的戳了戳餘清清腮邊的清淺酒窩。

細嫩的觸感傳來。

有些軟。

有些細。

就跟少女一般,溫柔的不像話。

他深深看著餘清清,忽然脫了大氅,披到餘清清的身上,又取了一本書,在旁邊讀起來。

“到了。”

餘清清是被蘇廷叫醒的。

她醒過來的時候,眼神有些茫然,蘇廷把帷帽遞給她的時候,她才清醒過來。再下馬車的時候,蘇廷跟她保持了一段距離,自顧自下去。

餘清清的雙腿筆直有力,直接跨下去,穩穩站定。等站定之後,她擡頭看向這附近的燈火。

在大雍生活的兩個月,餘清清一直生活在森嚴的宮規裏,一切都是冷冰冰的等級,就在這出宮的時候,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市井的生活。

從攤販飄來的餛飩氣味,草紮插著的糖葫蘆,熱氣騰騰的包子,小販們熙熙攘攘的叫賣聲,絡繹不絕的游人,還有各色燈籠……

這是外面的世界。

餘清清有些怔,片刻之後,唇角溢出笑意。而接下來的時候,她和蘇廷一起逛燈會,就沒走開過。蘇廷抿了抿唇,朝餘清清看過去,眼裏隱有笑意:“不是一起出來看燈會嗎,怎麽總是跟著我,我知道你喜歡什麽。”

餘清清理直氣壯。

“出來之後,你把我丟在這裏就不管了?我出來的時候可沒有帶銀子。”

蘇廷微微失神,從袖袋裏取出荷包,親自遞給餘清清,餘清清接過去,掂了一掂,唇角微彎的笑起來。

她從裏面取出幾錠銀子,剩下的還給蘇廷,眼裏笑意更多。

“這就算是借你的,回去之後再還給你。我看你一直在這裏遛彎,好像沒有什麽地方想去的樣子,不如和我一起去前面看看?”

這句話說對了。

蘇廷身在皇宮,早就看遍了世間珍奇,他要保持自己的威嚴,要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,太傅和母後都教導他,他要保持皇家的體面,高深莫測的氣勢。

他不可和其他人親近。

更不可透露自己的喜好,沈迷游樂。

蘇廷來逛燈會,純粹是為了餘清清。

他遲疑了一瞬,餘清清突然拉著他的衣袖,往前面走去。前面有一個小攤,老板是對夫婦,勤勤懇懇的在這裏看著。

地面搭著一層油布,擺著一件件瑣碎的東西,竹編蚱蜢,毛氈貓狗,稀奇古怪的石頭,貓兒眼一類的玩意兒。

一群頑童拿著竹圈,團團圍著這個小攤。餘清清和蘇廷走進去,簡單的小攤陡然亮了起來,像是暗室裏,來了葳蕤明珠。

蘇廷看著附近的環境,皺了皺眉,而餘清清卻是興奮起來,她以前逛游樂園的時候,最喜歡打靶,套圈這種游戲。每一次都能抱很多東西回去。

這就是游戲的快樂。

是金錢難以買到。

她看向附近的孩子們,對在大雍也有這些玩意兒感到奇怪,但想想也是釋然,無論是哪裏,都有這樣的活動吧?

“這是我家爹爹給我買糖葫蘆的錢,你說能套中貓兒眼的,怎麽輸了?”

“這東西擺的太遠了,就差一點!”

“就差一點……怎麽沒中!”

孩子驚呼的聲音此起彼伏,餘清清走過去,角落裏有一個女孩手裏空空,瞧著落空的竹圈,眼圈紅紅。她蹲下身揉了揉女孩的頭:“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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